中新经纬客户端3月3日电(付玉梅 实习生林琬斯)随着复工潮推进，又一防疫物资代替口罩成了新晋“断货王”。原本不足百元的额温枪，如今涨至四五百元甚至更高。
而在“一枪难求”的现状下，一些卖家却在网络平台上宣称有大量现货，手握若干资质材料，以所谓万把起售。这些卖家实际为中间商，通过层层倒手赚差价，自称“倒爷”。中新经纬记者经调查发现，“倒爷”们背后的生意江湖，存在一条完整的“空手套白狼”产业链，以假库存买空卖空。
额温枪资料图 徐怀 摄
万把起售的交易
疫情当前，额温枪也成了抢手货。某医疗器械公司医药代表王先生告诉中新经纬记者，他代理产品的厂家生产额温枪，从疫情开始到现在，已是原来四五年的产量。“原来额温枪基本卖不出去，现在已经卖出了几万把。”
关于定价，王先生表示，生产一支额温枪门槛不高，大部分是组装厂。春节期间采购的配件，额温枪的出厂价格基本在200元左右，再加上中间经销商的利润，市面上卖到300元以内都算比较合理。
而中新经纬记者在某电商平台上搜索关键词“额温枪”看到，人体额温枪基本定价都在400元以上，甚至连精准工业测温仪也被当作同类产品抢购。一款299元的额温枪只能先下单，每人限购一只，30天内发货。而另一款398元的额温枪的前两批货物已被抢完，后续的订单在三月末发货。
热门的额温枪市场也成了“倒爷”们的生财之道。中新经纬记者在某贴吧平台看到，一名吧主在求额温枪大批货源，底下有近100条留言，纷纷表示手头有现货，报价从360元~430元不等。
中新经纬记者联系了吧主，发现他也已经从一名采购商变成了“倒爷”。在一开始议价时，他给出了现货600元一把的价格。若以贴吧内的报价来看，这名“倒爷”一把额温枪至少能赚200元。
不过，在中新经纬记者提出想要1000把后，他却立马改口：“广东1000把现货只要475元(一把)。”
随后，中新经纬记者又进了一些“额温枪市场交易群”，才发现所谓的1000把订单只是“小巫见大巫”。群里一直刷屏各种额温枪现货交易信息：“10万订单现货”、“万把起订”、“今日面提交易，否则无货”……以万把计的额温枪生意，若采购后如上述吧主般再度成功转手，中间商的利润额十分可观。
暗语、资质、合同
问及如何确保产品资质和收货保障，“倒爷”们给出的方式五花八门。中新经纬记者联系了一名“倒爷”徐飞，还没开口问价，对方就已发来一众资质文件，包括“医疗器械注册证”、“经营备案凭证”、“外观设计专利证书”等。中新经纬记者在天眼查平台搜索了资质上的公司，却发现其曾因“通过登记的住所或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被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
随后，徐飞表示在广州、深圳、上海、北京都有现货，但是货源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上海五万把起提，435一把，深圳一万把起提，458一把。今天可以直接去工厂提货，价格一直在变，货也被抢得很厉害，你想要的话赶紧。”
此外，徐飞仍多次强调，他这里不仅是有现货，还有一个好处是“不需要红头文件”。所谓的“红头文件”，则是市疫情防控中心开具的疫情物资采购证明。问及是否会有风险，徐飞回复：“既然敢说不要‘红头’，那肯定有自己的方便。”
为了让买家相信自己就在现场，不少“倒爷”仍表示可以提供“暗语视频”。由买家指定一句暗语，“倒爷”在仓库现场念出暗语并拍摄小视频，证明现货就在眼前。中新经纬记者了解到，如果要求直接视频通话验货，不少“倒爷”表示需要支付一定数额的定金。而像发票、合同等需求，大部分都称可以接受。
生意背后的“生意”
看似材料充分、利润可观的交易市场，实则背后诸多“猫腻”。一名中了“圈套”的买家周可向中新经纬记者分享了他的经历。
2月29日，周可在社交平台上与一名“倒爷”谈好了一笔一万把订单的生意，当日下午，周可就和朋友一起开车从东莞到深圳提货。快到时，“倒爷”却来电话说今天的货已经被来得早的人抢完了，只能再等2天。因为这批货的定价很低，360元一把，周可心想可以理解。
第2天，“倒爷”来信说，新货的预订单又爆满了。因为周可昨天没提到货，现在优先给他留一批，但已涨价至380元。“他和我说，因为我是上一批的客户，他向厂家争取还是给我360元进价，不过必须得先交一点定金，不然他也难做。”于是，周可给他转了1万元，并约好第二天再次去提货。而这名“倒爷”后来就消失了。
“因为金额不是很大，这笔生意也是灰色地带，不好追究，也就算了。这里面真的水太深了。”周可说，他观察了几天，发现很多“倒爷”发的暗语视频、资质文件，都很可能是假的。“你看到群里有些一开口就说要10万把订单的大客户，其实是为了要对方的小视频，资质文件等。这样他好转手去骗下家。”
中新经纬记者还发现，不仅可能存在“骗”的情况，还可以直接从网上购买“全套材料”。一名专门做资质售卖的人员告诉中新经纬记者，现在他手头上有额温枪仓库的视频、额温枪实物图、各公司资质文件及转账记录视频。“一份材料售价为50元，如果要5个以上，可以打8折。如果要拍‘暗语’视频，可以配合，男声女声都有，不过要多加20元。”
问及是否容易和其他人“撞上”同款视频，上述人员回答：“放心，视频库存很多，同一批货还有很多不同的角度，不会被认出来的。”
对方提供的资质售卖材料 受访者供图
除了有贩卖资料的渠道，还有专门的推广渠道。在中新经纬记者装作买家在群里问货时，另一名自称“从事防疫物资推广”的人员说：“没有渠道，资源怎么卖得掉？”他表示，自己手头上有上百个口罩、额温枪等防疫物资采购群。3元可单拉一个群，打包的话是50个50元。
资源群售卖图 受访者供图
不难看出，从货源到推广，“倒爷”背后存在着一条明明白白的产业链。周可无奈地说：“很多所谓的‘倒爷’都是来‘空手套白狼’的，实际上自己什么都没有，但是买家想看什么就有什么。”
律师：“倒爷”交易涉及多项法律风险
除了像周可一样上当受骗的买家，额温枪市场的乱象也使处在最下游的消费者深受牵连。
“当时只是觉得五六百太贵了，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消费者刘女士向中新经纬记者表示。因复工急需，2月22日，她在微博上看到有卖家以386元的价格售卖额温计，便下单买了一支。但对方只发了假单号给她，说每天中午发一批，让她等快递。“等了一天没动静，才发现被骗了，再问他却没回复。”刘女士通过支付宝举报，但钱已被转走。
据看看新闻报道，深圳的吴女士花了4万多网购两批测温枪，却收到了充电线。警方将嫌疑人钟某抓获后，钟某称有找过厂家，但都没有货，退了大部分人的钱，急于还网贷，才挪用了吴女士的钱。
上述医疗器械公司医药代表王先生介绍，倒卖对生产厂家来说影响较小，因为厂家目前都是收了预付款才会生产，有很多订单接到4月份了。“市面上用不了这么多货，这其中有很多倒卖的，最后会有很多人接盘倒霉。”
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孟博向中新经纬客户端表示，目前在网络平台所进行额温枪的交易当中，所存在的法律问题主要分为以下四类：哄抬物价、缺乏资质、售假、倒卖和无中生有。“依据相关法律规定，‘哄抬物价’、‘缺乏资质’的行为，将面临接受行政处罚的风险，甚至会因涉嫌构成非法经营罪而受到刑事制裁；‘售假’行为，构成生产、销售不符合标准的医用器材罪，依法应从重处罚；‘倒卖’、‘无中生有’等行为，涉嫌构成诈骗罪。”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子商务法》、《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关于发布<医疗器械分类目录的公告>》、《医疗器械监督管理条例(2017修订)》等法律法规，在网络平台出售额温枪，不仅要具备电子商务经营者的资质，而且要符合从事医疗器械经营活动的相应资质。目前，为数众多的销售者并没有上述两种资质。”孟博表示。
中新经纬记者了解到，由于额温枪是医疗器械，生产厂商必须有医疗器械生产企业许可证、医疗器械经营许可证、准字号的医疗器械注册证，才是正规合格的产品。而目前长期提供额温枪公司的产能都交国家分配，所有订单都必须有政府委托购买文件，能够投放市场的比较少。
孟博提醒，在额温枪等关键抗疫物资问题上，广大消费者应格外谨慎，请务必通过正规途径购买，谨防上当受骗。假如遇到上面所提到的情况，要注意保存好证据，及时拨打12315或当地物价局电话进行举报，及时向公安机关报案，保护好自己的合法权益。
据王先生判断，额温枪市场定价将会逐步回暖。“之前的探头配件是比较紧缺，价格也会有所上涨。额温枪属于耐耗品，按照原来预计的全国需要5000万台，现在厂家接的订单也基本饱和，最后拿到货的也很难再销售出去了。”他说，最近额温枪已大量出货，预计不久后额温枪价格能下探到200元。(中新经纬APP)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徐飞、周可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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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邓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