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喆：七十年，那些年我们一起排过的队

2019-09-30 09:44:15 中新经纬

　　中新经纬客户端9月30日电题：《万喆：七十年，那些年我们一起排过的队》

　　作者万喆(中国黄金集团首席经济学家、中新经纬特约专家)

　　新中国走过了七十年。七十年来，大家的生活发生了许多变化，这些变化很深刻，但从最“肤浅”的身边事也能够感觉出来，比如消费。

　　那些年我们一起排过的队

　　消费本身也是一个复杂的话题。但从最简单的感知看，在我们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不同时代，哪些是一代人共同的记忆中，大伙儿都排着大队“上赶着”要买买买的东西，恐怕就是这时代最独特和鲜明的烙印。

　　上世纪60年代，人们记忆中的“排大队”消费经常和猪肉联系在一起。虽然是计划经济，凭票购买，但是物资匮乏，吃肉本就是一件奢侈事儿，加上供给的非市场化，卖肉的手握“生杀予夺”大权。当然，其他食品购买和生活物资采购，排队也是家常便饭。

　　到了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起，各行各业引进外资，洋快餐也进入了中国市场。1987年，第一家肯德基在北京前门开业，套餐挺贵，但从开业那天开始，就没有一天不排队。门口一条大“长龙”，队能排到正阳楼再往东，必须有专人维持排队秩序，防止加塞。求职的人也排着大长队，招79个员工有2000多人来面试，没办法，新员工第一个月的工资比他们爹妈工作几十年后的月工资加起来还高。

　　上世纪90年代是属于股民的排大队回忆。证券交易所刚刚成立，股票数量只有个位数，供不应求导致价格猛增，愈发激起了大众的购买热情。1992年深圳发售新股认购抽签表，全国120万人涌进这个当年户籍人口只有80万、常住人口共260万的城市进行抢购，各售表处门前提前三天就有人排队。当天，排队者不分性别年龄，紧紧一个贴一个地等待超过10小时。由于认购表过快脱销，还发生了“8·10”风波。上海的排队形势也很“热烈”，为了拿到一张买卖股票的预约单，往往要排几天几夜，排队本身也成了生意，不少投资大户雇黄牛去排队，排一天队的报酬300块钱，相当于当时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黄牛组团排队，24小时不间断，中途去洗手间也要找另外的黄牛代为排队。据说当时在一些营业部周边修自行车的、卖早点的人，都因当排队黄牛而赚了不少钱。

　　21世纪的排大队数次发生在买房族身上。各种提前预售、摇号买房，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购房“热潮”，有半夜就开始排队的真“刚需”，有借机生财的真“黄牛”，也有咋咋呼呼里应外合的真“托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房价在十几二十年里不断一轮又一轮上涨。

　　排大队背后的宏观经济

　　消费不是凭空生出的，消费和背后的宏观经济环境有紧密的关系。

　　七十年来，国家整体实力增强了。1952年至2018年，中国GDP从679.1亿元跃升至90.03万亿元，实际增长174倍；人均GDP从119元提高到6.46万元，实际增长70倍。

　　居民收入和消费能力明显上升。1949年中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仅为49.7元，2018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28228元，名义增长566.6倍，扣除物价因素实际增长59.2倍。1956年中国居民人均消费支出仅为88.2元，2018年居民人均消费支出达到19853元，名义增长224.1倍，实际增长28.5倍。

　　其中，我们能够看到，1949年至1957年，可算是中国经济的恢复发展时期。新中国成立后建立了国营经济领导下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新民主主义经济体制。“一五”时期开展了以“156项工程”为中心的大规模工业建设，为中国基础工业体系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1978年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中国迎来了改革开放。农村确立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国有企业扩大自主权，“利改税”进一步分清政企。国家打开国门，在沿海设立经济特区、开放沿海城市、建立海南经济特区和浦东开发区。经济体制朝着“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转型。这时，中国人均收入和储蓄不足。1978年中国人均GDP仅381元，城乡居民的存款只有210.6亿元，外汇储备仅1.67亿美元。过低的国内储蓄水平制约了投资水平的扩大，经济建设缺乏必要的资金投入。在这种情况下，引进外资至关重要。

　　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此后进一步统一和明确了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经历了价格体制改革、商品流通体制改革、金融体制改革、国有企业改革等一系列重大改革实践，中国经济社会进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1995年实现了GDP总量比1980年翻两番，2000年实现了人均GDP比1980年翻两番。2010年超过日本并连年稳居世界第二。近3年，中国经济总量连续实现跨越，综合国力与日俱增。

　　消费背后的财富增长

　　国家富强了，人民也更富裕。居民财富也在这几十年里发生了数量上和结构上的多重变化。

　　1952年，中国城乡居民人民币储蓄总额才8.6亿元。1978年至1992年，由210.6亿元增长至11759.4亿元，创造了年均约30%的人民币储蓄高速增长水平。1987年，党的十三大报告指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分配方式不可能是单一的，我们必须坚持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其他分配方式为补充。”这个时期，人们对于获取财富的意愿和欲望极大地提高了，但主要获取方式还是劳动收益，财富增长依然主要靠存款。当时，居民总资产中金融资产以存款为主，对应当时的高储蓄利率，1996年的存款利率高达10.98%，1997年也在7%以上。大众的消费，也是从物资匮乏到物资丰富、从吃不上猪肉到吃上“洋炸鸡”的过程。

　　与此同时，金融市场也在悄然兴起。1979年，国内保险业务恢复；1981年，国债发行恢复；1986年，首个证券柜台交易点设立；1990年，上海证券交易所、深圳证券交易所相继成立、营业，此年，郑州商品交易所成立，是经国务院批准成立的国内首家期货市场试点单位；1983年9月，国务院决定中国人民银行专门行使中国国家中央银行职能。199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人民银行法》通过，中国人民银行作为中央银行以法律形式被确定下来。随着财富的积累，加上资产投资带来的高收益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动起“理财”的心思。这就有了排大队炒股。

　　另一个大变化也产生了。1994年7月国务院发布《关于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决定》以及后来的《关于进一步深化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住房制度改革的步伐大幅加快。2000年以后，房地产进入繁荣周期。

　　房地产与金融的结合越来越紧密，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上和房地产有关的项目所占比重越来越高，而居民财富的构成也发生了类似的深刻变化。2018年，城镇居民人均工资性收入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为60.6%，比1964年下降30.3个百分点。房产占居民新增财富的比例持续在70%以上，在房产的带动下，城镇居民的财产总值持续上升。2018年末中国居民的总资产规模达465万亿元人民币，大部分配置在实物资产(房地产)。30%金融资产中，存款约占一半。为何排队买房也就不言自明了。

　　消费升级与消费分化

　　中国的消费在经历着明显的消费升级。

　　消费升级不是一个精确的概念，一般指消费结构的升级，是各类消费支出在消费总支出中的结构升级和层次提高。

　　整体而言，按照2010年农村贫困标准，1978年末中国农村贫困人口7.7亿人，2018年末中国农村贫困人口减少至1660万人，比1978年末减少约7.5亿人。这样大量的人口解决温饱、奔向小康，在人类历史上都是堪称不易的。而按照财富规模标准，中国个人可投资金融资产规模在前10年间大幅增长5倍以上，高居全球第二，仅次于美国。因此我们能够看到，首先是粮食消费下降、轻工产品消费上升，继而家用电器消费快速增加且愈加高档化。

　　同时必须看到的是，消费分化也在出现。在近十年资产价格快速升高带来的财富效应下，中国的高净值人群规模正在迅速扩大。2019年6月，招商银行和管理咨询机构贝恩公司的《2019中国私人财富报告》指出，2018年中国个人可投资资产1000万人民币以上的高净值人群规模达到197万人，全国个人持有的可投资资产总体规模达到190万亿人民币，中国私人财富市场增速较往年放缓，但仍具增长潜力，预计到2019年底将突破200万亿大关。

　　德国安联集团2018年10月发布的《2018年安联全球财富报告》则显示，截至2017年底，全球居民人均金融资产为2.532万欧元。其中，财富中产人群的人数(即拥有个人金融资产在7600欧元到4.56万欧元间，约6万元至36.5万元人民币)已将近11亿人。中国人在全球财富中产人群中的占比，则从2000年的30%以下飙升到2017年的50%以上。

　　于是，这些年我们会发现，各类全球最贵奢侈品和最新电子产品越来越重视在中国市场的发售，中国消费者的热情和购买力也给了他们很好的回报；各类文化创新产品也越来越重视中国市场，像是《复仇者联盟》系列电影，一边铆着劲儿要成为世界影史票房冠军，一边赶紧把首播提前权放在了中国；中国大妈们不负众望，在广场舞发挥完余热后还有余热继续“重仓”黄金，硬生生把“Dama”写进了英语词典；在海外“买买买”的个人和企业一度震惊了欧美市场，从电饭锅、保温杯到名牌丝巾、名牌包到顶级球队、超级影视公司，一个都不能落下。

　　他们的消费标的五花八门，他们的身影无处不在，他们到处排大队。

　　未来消费升级的趋势

　　近两年，“排大队”现象似乎有所“消停”。一方面是因为，从较为“疯狂”的物质消费和投资中醒来，人们也开始冷静的思考；另一方面是因为，国家从高速度发展转向高质量发展，对于民生保障、缩小贫富差距更加重视，对于投机和资产泡沫也更加警惕，各项政策都引导经济和消费往更理性的方向去，“房住不炒”就是明证。

　　当然，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日新月异，而中国在互联网科技应用上发展非常迅速，必须由人“亲自”去排大队的情形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互联网上有没有“排大队”？从这里是不是又能看出未来中国人的消费倾向呢？也许是可以的。

　　健康可能是一个重要倾向。2019西安国际马拉松赛报名通道开启后，10分钟报名破万，1小时报名人数突破3万，3小时报名人数突破5万大关。成都马拉松报名开启后17分08秒，报名人数就突破1万，7天共约10万跑友报名，而赛事规模只有3万。这不是个例。北京马拉松一向“中签难”，上海马拉松也是“一额难求”。现在则到了一些并不那么出名的城市马拉松也异常火爆的地步。这种网上“排大队”说明了什么？说明人们的消费意向正在转向“健康”。当中年男人们的苦恼已经从“清苦”转向了“油腻”，对健康的追求是当前消费升级的一个主要方向。

　　教育也是未来消费的重点领域。另一个挤爆互联网的报名是剑桥英语考试。一些特大城市考点不但瞬间爆满，而且周边省市也很快被一抢而空，四五百元的报名费被一些黄牛炒到了四五千元。名额秒杀、网站瘫痪，让人不得不感叹，消费的另一个风口，绝对是教育无疑。当然，这里面既有中国人重视教育的基因在，有消费升级的动因在，也有教育资源分配不均衡的问题在。

　　文化亦是消费升级的重头。除了一些明显的文化类商品，如今年大卖的电影《哪吒》外，可能我们更应该关注一些普通商品和服务中的文化因素和元素。无论是最近被疯狂讨论的“炒鞋”、“盲盒”，或者是各种“出道”偶像团体在网上掀起的口水战，其内核都是新一代所钟情的新时代文化，在物质消费已经比较充足以及对消费主义的反思又在兴起的背景下，消费者或将更加注重商品和服务的文化内涵，其稀缺性、独特性、个性化表达是消费者、尤其是年轻消费者所需要的。从流行歌曲更容易理解文化需求的变迁。

　　无论如何，消费升级切实存在，而认清新时代消费升级的走向，跟上新时代消费升级的步伐，是新经济发展的重要任务。

　　后记

　　一个人的生活和国家的兴盛衰微有着紧密的关系，在这个时代的我们，感受最为深刻。这是共同的成长，有过成长的烦恼，也有成长的喜悦，有过成长的代价，也有成长的收获。

　　七十年对一个人来说很长，对一个国家来说不算短，但对历史来说还有漫长的前路要走。

　　那些年我们买过的东西、排过的队，都是历史的印记，是国家发展道路上所遇到的成败在个人身上的投影；与此同时，那些年我们买过的东西、排过的队，都是历史的印记，也是这些一人一事点点滴滴，汇成了国家发展的历史洪流。因此，当七十年过去，正如每个人都会细细回顾所经历的一切悲欢，淬炼出过往得失的经验和教训，我们也都应当回顾、总结、思考、展望，为未来做出更好的、最好的抉择。(中新经纬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