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美国“债务黑洞”

　　透视美国“债务黑洞” 　

　　9月27日晚间，在美国参议院举行的投票中，共和党议员阻止了民主党提出的提高债务上限的法案。这意味着两党就此问题的分歧仍然僵持不下，美国很可能又一次上演政府关门的“惊魂一刻”。而在前一天，拜登政府暗示已经在为可能的政府停摆做准备了。

　　连月来，围绕美国政府债务上限问题，美国两党争执不下。如果国会不能在10月中旬之前批准暂停或提高债务上限，美国将不仅面临政府停摆的困境，更可能引发美国有史以来第一次主权债务违约。

　　美国债务上限僵局，使美国政府的债务问题再次引发聚焦。美国人习惯寅吃卯粮，储蓄率低、负债高，早已是美国经济的一个特征，而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政府债务的激增，如今俨然成为一个快兜不住的“黑洞”，却是最近十年来一个新的突出现象，值得细细品味。

　　透视美国政府的“债务黑洞”，可以一窥美国经济的奥秘。

　　看不到底的“债务黑洞”

　　人们都知道美国经济发达，但比较少有人揭开美国的另一面：美国是世界最大负债国。

　　如今，美国政府债务总额达到28.7万亿，超过美国GDP(2020年)的130%，相当于英国GDP的10.6倍。如果加上企业和家庭负债，美国的债务总额达到GDP的340%以上。美国经济其实是靠天量债务堆起的巨人

　　美国政府负债率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仅次于日本，远高于欧洲国家平均水平，也远高于2011年“欧猪四国”发生主权债务危机时的水平。

　　2008年以来，美国政府债务快速增长，2013年债务规模超过了GDP。2020年以来，随着美国政府连番推出巨额疫情纾困和经济刺激计划，美国国债规模更是爆炸式增长。

　　美国总统撒钱，真像崽卖爷田不心疼。拜登政府执政以来，不仅延续了特朗普时期的超宽松货币政策，还马不停蹄推出一连串经济救助与刺激计划，涵盖疫情纾困、失业补贴、中小企业救助、家庭支持、创新与竞争促进计划、供应链重建等，总支出规模达到7万亿-8万亿美元。有学者指出，拜登政府支出的增长规模，已经大大超过了罗斯福新政、里根政府1980年代初军备扩张、2008年金融危机时期等历次美国经济刺激计划。

　　拜登和特朗普在财政刺激的路上接力狂奔，使美国政府债务迅速激增。2020美国财政年度联邦政府赤字激增逾两倍，总额超过3.1万亿美元。加上拜登政府上台以来连续推出的财政刺激支出，目前美国国债总额已突破28.7万亿美元。

　　如今美国再次面临“债务上限”僵局，这在美国历史上已是见怪不怪了。虽然眼下两党争执不休，但最终仍然会毫无悬念地找到上调“债务上限”的解决方案，因为债务违约的代价实在是一场难以承受的灾难。

　　正如美国财政部长耶伦所警告的：美国债务违约可能会引发一场历史性的金融危机。利率飙升，股票价格急剧下降，经济复苏逆转为衰退，导致广泛的经济灾难。如果美国不能摆脱这场灾难，会成为永久性的弱国。

　　近日，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表示，国会不会让政府资金在下周到期。这暗示民主党可能寻求将政府运转资金与提高债务上限的争议脱钩。另外，民主党人也可能考虑利用快速通道批准程序，在没有共和党人支持的情况下允许提高债务上限，而这也意味着民主党将单独为提高债务上限承担政治责任。

　　无论两党如何解决分歧，最终的结果无非是批准提高政府债务上限，或选择继续暂停债务上限，以允许政府继续增加举债以维持运行。实际上自从美国设立债务上限以来，自1960年9月至2011年8月美国政府债务上限被上调了79次。

　　这暴露出美国政府对债务的深度依赖。离开举债，美国政府已经寸步难行。

　　而美国政府的债务增长还远没有尽头。拜登政府一系列雄心勃勃的刺激计划还在等米下锅，未来将继续推高美国政府的财政赤字。根据拜登政府的财政预算，美国2021年财政赤字为3.669万亿美元，2022财年赤字为1.837万亿美元。财政赤字不断累积，预计未来10年美国联邦政府债务累计将超过39万亿美元。

　　这也表明，美国政府债务的运作模式，本质上不过是发新债、还旧债的庞氏游戏，循环往复没有尽头，而债台则越堆越高，美国政府也不可避免地陷入无法见底的“债务黑洞”。

　　债务，隐藏着美国“财富密码”

　　美国政府又一次次打破自己规定的债务上限，美国政府所谓的“债务上限”，实际上不过是看起来漂亮的摆设而已。

　　美国会发生债务危机吗？这样的想法忽略了美国的特殊性和美元的“嚣张特权”。美债以美元计价，而美元由美国自主发行。依托美联储这台超级提款机，美国可以无成本地“生产”出所需要的美元。2008年以来美国施行的量化宽松，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而去年3月，美联储在短短几周内就陡然增发了约3万亿美元。

　　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具有无与伦比的魔力。达利欧说：“储备货币赋予一个国家不可思议的力量。凭借美元的世界储备货币地位，美国有权将所需要的美元交到美国人的手中”。

　　美国经济“增长”的秘诀是左手发债(财政部)，右手印钞(美联储)。凭借债务扩张与量化宽松的配合，美国把政府和企业债务转化成了美元，并把这些美元补贴给了美国民众和企业。同时，超宽松的货币政策和天量流动性支撑起美国股市的高估值，也增加了美国民众的财富。这就是美国“债务创富”的秘密。

　　通过美国政府的纾困和救助计划，美国通过债务扩张而增发的货币，其中大笔资金无偿转移到美国民众和企业手中。例如，自去年3月以来，特朗普和拜登政府连续推出数轮疫情纾困法案，符合补贴标准的美国居民获得了每人累计3200美元的现金补贴；另外，失业者额外获得每周600美元失业救济金。美国政府的慷慨撒钱，使一批美国人能够躺着挣钱。

　　因此，尽管疫情对美国经济造成重创，最多时上千万人失业，但美国居民储蓄却大幅增加了。截至2021年一季度，美国个人储蓄就从一年前的1.6万亿美元激增至4.1万亿美元。

　　2020年以后，美联储不仅大举购入政府债券，而且打破惯例，大量买入包括垃圾级债券等企业风险资产。这等于美联储不仅把部分美国企业的债务进行了货币化，更是直接向相关企业输送了美元现金。

　　同时，美联储的货币大放水带来超宽松利率环境，不仅使去年初4次熔断的美国股市起死回生，避免了股市崩盘，还获得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入，维系着股市持续上涨的动能。去年以来，在疫情失控、经济遭受重创的背景下，美国股市却节节攀升，上演了一幕魔幻的财富狂欢。

　　在美国经济高度虚拟化、金融化的条件下，债务的天量扩张却成为了美国创造“财富”的工具。于是，去年以来我们看到一幅奇幻无比的美国经济图景：一面是疫情肆虐，企业大面积关停甚至倒闭，经济深度衰退，大批民众依靠政府救济度日；一面却是股市狂涨，带来美国家庭资产增加，而掌握金融资本的亿万富翁更赚得盆满钵满。

　　由于70-80%的美国家庭在股市有直接或间接投资，受益于股市上涨，美国居民家庭净资产增加并创纪录新高。美联储报告显示，2021年第二季度美国家庭净资产增加5.8万亿美元，增幅4.3%，创历史新高，其中股票价值增长3.5万亿美元。而从2020年3月至2021年4月的13个月里，美国亿万富翁的总财富增加了1.62万亿美元，增幅达55%。

　　货币宽松催生了股市繁荣，而股市繁荣创造了“财富”增长。债务，对别的国家可能是陷阱和毒药，对美国却成为“创富”的工具。

　　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高级访问学者、经济学教授弗拉季斯拉夫·伊诺泽姆采夫指出：“当代金融体系的秘诀不是偿还债务的能力，而是将债务成本降至无限低的能力。”由于美联储把利率水平压到极低水平，尽管去年以来美国债务呈爆炸式增长，但联邦政府需要支出的利息负担却在减少，这助长了美国政府肆无忌惮地扩张债务。

　　美国“债务黑洞”吸血全球财富

　　而这个故事的另一面，是美国凭借货币霸权，对全世界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财富“吸血”。美国的“债务黑洞”，像插在世界经济上的一根巨大而无形的管道，将他国财富源源不断吸向美国。

　　美联储以购进的美债及其它抵押债券为“资产”，释放出等量的美元。美国一手发债、一手印钞，不费吹灰之力，像魔法般创造出天量美元。

　　2020年3月以来，美联储新增美元发行约4万亿，资产负债表突破8万亿美元，比2020年初几乎翻番，比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前的1万亿美元左右增长了7倍。

　　美国通过无限量化宽松创造出的“无成本”的美元，冲向世界就能换回实体商品和服务，这都是其他国家人民辛苦劳动创造的财富。美国通过各种形式的补贴，使美国家庭和企业获得充足的资金，据追踪美国现金流的固定收益交易商 FHN Financial 测算，美国家庭和小企业目前已经累积了创纪录的近17万亿美元现金，超过了世界各国政府在疫情期间采取的财政刺激资金的总规模(16万亿美元)。这些巨额资金为美国企业对外投资、并购他国优质资产提供了资金炮弹。这种不平等的财富占有和转移，揭示了“美债黑洞”背后的掠夺性。

　　同时，由于美元发行的兑水，无形中稀释了别国持有的美元及美元资产的价值，也稀释了美国原有的对外负债，这直接侵蚀了外国债权人的利益，实际上是明火执仗的财富掠夺。

　　不仅如此，美元的滥发已经造成全球大通胀的蔓延，这是美国债务扩张给各国经济及民众生活造成的另一重伤害。

　　美债与美元相表里，依托美元霸权在全球吸血，暴露出美国经济的“寄生性”和“剥削性”。

　　美债可以无休止地扩张吗？

　　美国依靠债务货币化，把政府负债转化为美国居民和企业的财富，看上去如此美妙，那么，美国债务可以无止境地扩张呢？

　　按照现代货币理论(MMT)，当政府的债务是以本币计价的时候，它实际上无需担心国家债务偿还的问题，因为可以通过扩大主权货币发行来偿还。在这个意义上，政府债务其实是一种税。

　　美国国债是以美元计价的，只要世界还存在对美元和美债的需求，它的债务理论上就可以无限制地扩张下去。直到有一天，越来越多的国家不再认可美元信用，或者本国特别是外国投资机构不愿再为深不见底的美国“债务黑洞”接盘，那么美国就会如同其它高负债的国家一样，爆发债务危机，这套借新债、还旧债的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因此，美债扩张也是双刃剑，无限制的政府债务也会给美国带来严重的后果：

　　一是美债无限扩张终将削弱美元信用。美元成为世界货币，植根于美国经济活力以及稳健的财政政策。如果美国政府债务规模无限制地过度扩张，会导致美元持续贬值，严重时更可能引爆美元信用危机。

　　比如，去年3月以后，随着美联储开启无限量化宽松，美元指数一路下跌，从2020年初的103，最低跌至90以下，目前美元指数保持在93左右。美国前财政部长鲍尔森去年撰文指出，美国疫后能否保持稳健的宏观经济政策，管理好国债并控制住结构性财政赤字，将是对美元地位的重大考验。

　　二是债务过度扩张加剧美国资产泡沫风险。债务扩张以及由此带来的货币过度宽松，刺激美国股市叠创新高，加剧美国经济的虚拟化和泡沫化。观察巴菲特指数(股市总市值与GDP之比)，美国股市最高时达到 211%，目前也超过200%。如果美国继续延续债务扩张和货币宽松的政策，美国股市泡沫将加速膨胀，而金融风险也将持续累积，直到某天股市轰然倒塌，引爆一场新的金融危机。

　　三是债务扩张与宽松货币加剧美国财富分配的两极分化。研究表明，扩张性货币政策使占据财富顶端的1%的人财富占比会提高1个到6个百分点。去年以来，随着美国持续实施货币扩张政策，美国财富更快地向极少数群体集中。2021年一季度，美国最富1%家庭控制着41.52万亿美元的财富，是底层50%家庭财富的16倍，而1990年一季度这一数字为6倍。

　　美国中产阶级和底层民众无法参与股市和资本的创富活动，成为被财富“抛下”的群体。“占总人口99%的普罗大众，对于仅占总数1%的人贪婪和腐败，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是美国爆发“占领华尔街”运动的根源。

　　四是债务过度扩张已经引发美国剧烈的高通胀。如今美国持续数月处于高通胀的煎熬，通胀率达到30年未见之高位。随着疫情对全球产能和供应链的冲击，加之美国愚蠢的高关税贸易政策，美国的疯狂印钞终于使自己也尝到苦果。当前美国已经发生供应链危机，各类商品严重短缺。以现在美国劳动力短缺、工资上涨、供应链瓶颈、全球生产恢复等各种趋势看，美国极有可能再现1970年代滞涨的危机情景。

　　同时，美联储的购债和印钞也几乎走到尽头。目前美国金融市场已经是流动性泛滥，到了无处可去的程度，不得不向美联储回流。8月12日美联储逆回购规模突破历史性的1.1万亿美元，这表明大量美元资金在美联储和金融机构之间形成内部空转，也意味着美联储继续向金融体系注入流动性的操作正在接近极限。

　　另外，随着美债激增，曾经作为全球资金避风港的美债，受到越来越多质疑。实际上随着美国通胀率的高企，美债资产已经成为严重负收益的资产。长此以往，将引发国外投资机构去美债的风潮，美债的扩张也面临市场的天花板。在美联储准备减少购债的情况下，谁还愿意为不断膨胀的美债来接盘，已然是个问题。

　　高德胜